世界厕所日丨那些与厕所相关的性别争吵

封面 | 来自网络

作者 | 枣

排版 | 枣

女厕的历史

从来就不是属于所有女性的解放，

相反，它提醒人们，

“女人”曾经（并且经常继续）被用作

白人、富有、非残疾、顺性别和异性恋女性的简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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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11月19日）是世界厕所日，这一节日的设立是为了帮助社会大众打破关于厕所的禁忌，并让人人享有环境卫生成为全球发展的优先事项。

厕所除了是每个人需要消耗一生中三年时间“厕身”其中的地方，还是近年来互联网性别讨论的“火药桶”——跨性别女性能进女厕所吗？妈妈能带三岁小男孩进女厕所吗？……围绕着这两平米的坑位，各方辩论你方唱罢我登场。

“厕所”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围绕“厕所”展开的性别知识是如何被生产的？

今天，就让同小语带你一起进行公厕考古吧！

（深呼吸）

*特别声明：

本文不期望可以回答以上送命问题，

仅作蹲坑读物之用。

I

厕所是如何

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

“公厕”并不是一个古已有之的东西。在中国古代妇女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的年代，外面的“公厕”实际上只是男厕。

《点石斋画报》·八期·《圊税新章》插图

《点石斋画报》记录了中国较早出现的“公共厕所”。

清朝末年，葡萄牙人在澳门设立了一种“收费公厕”，“派人看守，凡仕商赐顾者每人须纳一文钱，否则以闭门羮相待”，作者讽刺这种收钱上厕所的行为“有钱则便，无钱则不便，天下事大抵然耳”（谐音梗扣钱）。从插图中可以看到，这种公厕专供男士，甚至装修颇为公开，不像如今的公厕一般隐私封闭。

民国时期，随着女性外出机会增多，女性公厕也随之出现。

1946年出版的《万象》杂志刊登了一幅有趣的漫画：《男装小姐走入女厕所，吓坏了另一位密斯》（“密斯”即Miss，对女子的时髦称呼）。

《男装小姐走入女厕所，吓坏了另一位密斯》

郭建英绘，《万象》，1946，第1期 ，11页

男装……女厕……此情此景有没有让你想起一些当今流行的互联网厕所讨论？

但请注意！在当时的流行文化语境下，“男装小姐”大概率不是铁T、可能也不是跨性别，而是站在时髦顶端的大美女们——“摩登女郎”。

男性化的摩登女郎因其代表的现代性而备受当时男性作家追捧。在新感觉派作家刘呐鸥的作品《流》中，男性主人公表达出对一个“断了发的”“肌肤浅黑的”“男性化的现代女子”的狂热爱慕——女扮男装如此受到欢迎，放到今天可能会被说媚男。这可能就是关于性别的风水轮流转吧（摊手）。

放下这一趣闻不谈，民国时期的女厕厕位肯定是少于男性厕位的。《北平特别市市政公报》记载，1930年妇女协会提请设立公共女厕时，市内已经“男厕林立”。《廣州市政府市政公報》则记载，广州1934年才开始筹设女厕所，1935年建好两所。“占领男厕所” 道阻且长。

国外情况亦如此。伦敦的第一个永久性女厕所在1893年才建成。在当时，男性可以免费使用小便池，只有在使用冲水盥洗室时才需要支付一分钱，而女性每次上厕所都要支付一分钱，这对于对贫穷妇女来说是难以承受的费用【1】

研究者同时指出，早期的女厕并非是为所有女性设计的。

残障女性、有色人种女性、贫穷妇女并非“女厕”的服务对象——如前所述，维多利亚时代的厕所不仅按性别划分，而且把工人阶级的贫穷女性排除在外。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以前的美国南方和九十年代以前的南非，厕所不仅会按性别划分，还会按种族划分。在英国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决定为所有性别修建无障碍厕所之前，残障妇女也并未被“女厕”考虑在内。女厕的历史从来就不是属于所有女性的解放，相反，它提醒人们，“女人”曾经（并且经常继续）被用作白人、富有、非残疾、顺性别和异性恋女性的简写【2】。

II

这些年

关于厕所的舆论是如何发展的?

如果你是有一定互联网冲浪年龄的选手，你或许会发现，“允许跨性别女性进女厕所会损害顺性别女性权益”、“带小男孩进女厕所的母亲是太子妈”——这些命题好像是最近几年才被热烈讨论的，“厕所”为何逐步变成今天这样一个舆论火药桶？让我们来回顾一下互联网的“厕所”热点吧！

2012年 占领男厕所 

图源：参考消息

2012年，广州数名女大学生在越秀公园旁边的公厕上演了一场“占领男厕”的行为艺术。她们希望借此引起政府和社会对男女厕位不均衡问题的重视，消除女性在公共场所如厕排队现象。这一行动在当时收获了不少主流媒体的正面报道，也在门户网站引起了广泛讨论。

2016年底，住建部发布修订后的《城市公共厕所设计标准》，要求在新建和改建公厕时，按照2：3的比例设置男性厕位与女性厕位；人流量较大地区为1：2。“占领男厕所”如今已经初显成效。

2016年 性别友善厕所

图源网络

2016年，联合国妇女署、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在北京的办公室及北京的多家咖啡厅和酒吧内的卫生间开始使用“性别友善厕所”标识，面向全性别人群开放厕所。

上海同年也设立了无性别公厕。报道强调，无性别公厕是“为了减少女性如厕排队”。新建的公厕门板上会提醒其他如厕者“里面有人”，隔间之间设计了高达2.30米以上的挡板，隔间下方的缝隙也被封死，如厕时还会播放音乐减少不必要的尴尬。

是的，我们的“梦中情厕”，6年前就有了。

2018 韩国厕所大规模偷拍曝光 

图源网络

2018年，韩国女性发起My life is not your porn行动，反对国内愈演愈烈的偷拍犯罪，期冀社会正视女性的恐惧。这是韩国米/兔的成果之一。同年，性别议题也成为国内持续至今的热点。

从2018年起，如果你关注性别议题，你会频繁接触到“性骚扰”、“性暴力”等概念，同时也会被科普“婚驴”、“男宝”、“太子妈”的含义。厕所正是这样一个你会用到以上词汇的性别空间。

2021年

JK罗琳相关言论被认为恐跨

艾比宣布自己准备进行性别置换手术

……

艾比女厕事件 图源网络

或许你可以发现，这些热点新闻只是“泛跨性别议题”，但每当跨性别成为热点，厕所议题必定紧随其后。网友反对反跨言论，其他网友：“厕所……”。跨性别网红宣布自己准备手术，网友：“TA没做手术，TA以前去错过厕所……”

真的有“异性恋顺男乔装打扮进女厕所图谋不轨、被抓后以『我的心理认同是女的/我是跨性别』为由开脱”的真实案件发生吗？很难搜到类似新闻（或许大家对直男的性别知识掌握水平抱有过高的期待了…）。前不久发生在美国的“男生穿裙子装跨性别进女厕所猥亵女生案”也被证实是一则假新闻。（相关内容请戳阅读原文）

一个关于厕所的未经证实的假设被拿来当做论据，其效果却十分有力。

所以，厕所，你到底有什么魔力？年年有热点、岁岁被吵架？

III

（女）厕所为何重要？

Judith Halberstam认为，女厕所与男厕所是两种不同的空间——女厕所是家庭空间的延伸，女厕成为一种“小女孩的私密房间”，以社会性别（gender）为代码进行运转，女性在其中补妆、整理头发。男厕所则被视为公共空间的延伸，以生理性别为（sex）代码进行运转【3】。

这从从古至今的男士厕所建筑中可以窥见一斑——彰显“男子气概”的男士站立小便池没有被放进封闭的隔间、古罗马土耳其的浴室测成为男性贵族商谈要事的场所。而女厕所则被认为是一个“面向男性的公共领域”的女性避难所。

在流行文化越来越模糊两性界限的当下，不可否认，厕所几乎成为最后一个具有“本质”意义的性别空间。复杂、抽象和模糊的关于性别和性的概念通过厕所的基础设施被固化、具象化了——它的墙壁、设施、门上的“男/女”标志和那些关于“你上错厕所了”的监控，使厕所成为了性别辩论的有效空间【4】。

厕所默默地作为最谨慎和最有效的“性别技术”运作着，生产着关于“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的“真相”。

女厕所基于“差异本质”的避难意义与当前互联网性别讨论的分离倾向不谋而合。因此也很难不成为性别吵架的要冲……

总而言之，在这个世界厕所日，

希望所有人在自己有需要时

都可以上到厕所！

希望挡板挡到底、封闭有排风的

高质量“梦中情厕”多些再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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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 Penner B. . (2001). A world of unmentionable suffering: women's public conveniences in Victorian London. Journal of Design History(1), 35-51.

【2】Bagagli, B. P., Chaves, T. V., & Zoppi Fontana, M. G. (2021). Trans women and public restrooms: the legal discourse and its violence. Frontiers in Sociology, 6, 652777.

【3】Judith Halberstam, Techno-homo: on bathrooms, butches, and sex with furniture, in Jenifer Terry and Melodie Calvert Eds., Processed Lives. Gender and Technology in the Everyday Life, Routledge, London and New York, 1997.

【4】Jones, C., & Slater, J. (2020). The toilet debate: Stalling trans possibilities and defending ‘women’s protected spaces.’ The Sociological Review, 68(4), 834–851.

《多地现“无性别厕所”引争议 该废还是立？》

http://www.chinanews.com/sh/2016/11-10/8058295.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