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身 | 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一个女孩的性/别简史

N. 同语

各位读者,春天快乐。

 

三月的风扫净了寒假的尾巴,笔者和终于结束假期回校科研的姬友水果(化名),聊了聊她在寒假里发给笔者的三条跟着硕大感叹号的微信。

 

想不到,意外引出了一个女孩有些跌宕,时而“惊喜”的性/别成长史。


1

看,我小时候其实是个假小子!

水果


其实最初短发是因为我妈给我扎头发我嫌疼,就一直没留长头发。

 

但我小时候的确比较“假小子”,一方面家里人不反对,因为我爸比较直男觉得没必要打扮的花枝招展,并且他可能确实希望养个男孩子,所以也不介意我中性打扮;另一方面我爸总觉得女孩子以后各方面成就都比不上男孩,所以小时候我就会希望自己是个男孩子。

 

到了高中我留起了头发,然后觉得比较显脸小,一直没剪。高中时也就没有“希望自己是男孩”的想法了,我不太能理清是留了长发后想法消失,还是想法消失留了头发。我觉得大概是前者,留头发可能就是个对环境的妥协。但我现在也不觉得自己的性别表达是偏向阴柔的,或者说不是我有意要去做这样的表达。


2

过年我买了一套《珍爱生命》*送给我弟!

水果


我爸看到了书,翻了翻发现是性教育相关(但没有看到同性恋部分),然后犹豫了一下说觉得三年级看还早但看看也行,书就放那了。


弟弟呀,他刚开始兴致勃勃,但又好奇又羞耻,就是看到图片或者睾丸这类名字还是会觉得有点羞,会掩饰一下;后来好像就搁下不看了,小孩三分钟热度也正常。毕竟没有人引导的话,性教育对他确实陌生遥远吧


我买回来翻了翻,没完整看。我觉得能把性和相关词汇/图片当作很自然的知识讲授当然是很好的啦,但是可能我没有受过这样正经的性教育,所以如果要我若无其事自然地讲授给我弟弟,其实还是有点障碍。我只能买回来让他自己看。


水果说,自己从小接受的性教育,“基本等于mio(没有)”。因为性教育的缺失,在青春期第二性征开始发育时,她磕磕绊绊地有过两次难忘的“乌龙”。


一次是小学某个暑假回外婆家,我平时喜欢趴着睡,然后晚上突然觉得胸口痛,摸了摸发现自己胸口有块硬硬的。我当时真的觉得自己得了什么癌症要死了,一整个晚上没睡着也不敢和外婆说。……后来当然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上大学以后室友才教给我bra应该怎么穿,之前就是简单扣上的。

 

然后就是初潮的时候,有长达一年的时间都是自己拿卫生纸垫着。一是可能觉得很羞耻(尤其小时候我是个假小子),然后也有点害怕。那五六天就坐立不安屁股长在凳子上,下了课就冲去厕所换。为了不让我妈发现,每次染了裤子还要在洗澡的时候拼命搓。现在回想起来真是用了极大的毅力坚持了一年多。直到有天半夜醒来发现真的太多血了才哭着去敲他们门,这样才正式用上卫生巾。

 

就是没有性教育,所以野蛮生长。我爸妈从来没有和我提过。我终于用上卫生巾的时候也没有和我解释为什么会有月经,不过学了生物之后,我自己也懂了一些。

 

现在至少可以给弟弟买这么一套书看啦。


*《珍爱生命——小学生性健康教育读本》:由北师大儿童性教育课题组编写的儿童性教育系列教材。


3

住隔壁的妹妹跟我出柜了!

水果


我们两家一直住对门,但她比我小三岁,所以说不上亲近。大约在她高二高一的时候,高中学校的校报曾经在夹缝里提了一句同性恋是病,那时候我已经上大学了,她就转给我。后来假期回家和她单独散了几次步,她说身边有同性恋云云,但我也就只说了一些空泛的话,高中还是学业为主,不要为了性取向而纠结之类。我当时也没当真,觉得不会这么巧对门的小妹妹也是拉拉。


去年暑假我在家打开小软件一刷——手机都要掉了——距离我一百米内有个拉拉。我对比了一下头像和动态发现果然是对门小妹妹,太尴尬了!就紧急(在软件上)屏蔽了她!后来关注了她公众号,多留意了一下,发现她已经不再是我印象中的“小妹妹“,是一个很有自己见解的成年人了。她应该也通过我的朋友圈发现我的取向了。


然后这次寒假回家我就约她散步呗,前半小时我们还在兜圈子,聊些不痛不痒的。最后她耐心被我磨光了,就说“我要和你出个柜”。于是我们就开始互相倒历史了。(作为一个比她大三岁的姐姐,我一段恋爱都没有人家都换了三四个女朋友了……)



交心之后,水果发现对门妹妹自我认同的过程还算顺利,也没有觉得特别孤单。她感慨说,这样比起来自己还惨一些。


刚上大学时水果心境还是挺孤单痛苦的,不是因为认同,就是觉得没有同类、没有能交心的朋友。“我以前是别人要面基我都不敢去那种,有很多奇怪的顾虑:主要是没见过活的拉拉。其实高中也不是没有,还是从小玩到大的玩伴,但我就很深柜,所以从来没有互相交流/坦白过。感觉我的好学生包袱还是挺重的...”


后来,水果在网上断断续续认识了一两个同校的姬友:“她带我去了一次红十字会同伴部的(性少数)沙龙...然后我加入了同伴部,后来又加入了学校的LGBT小组,才真正的意义上以一种舒服坦然的姿态接触和认识同样的人了吧。”


水果发现,和几年前的自己相比,现在她对于性/别的意识和思考已经不知不觉发生了很大的转变。“以前我是那种,我不想认识很多同志,要和做运动的人划清界限,静静过好自己的小日子的那种想法……这个转变还是挺明显的。”大一刚认识姬友的时候,水果还向她认真阐述过这个想法,但随着一步步接触运动,从旁观到参与,从“不明觉厉”到主动学习,水果逐渐由当初那个不敢面基的小透明,成长为学生LGBT小组的负责人,如今又来到一家同志NGO实习。


这种经历,也影响了水果审视生活的目光。假期水果的弟弟过十岁生日,“酒席有五六桌,其中一桌是‘最上’的,上座应该是血缘上最亲近(或者家族地位较高的),比如我爷爷、外公、姑丈、姨丈,但我和我妈坐别的桌子。有些心理不平衡的是我作为姐姐也没有资格入座上席,上席都是男人们谈笑的地方。所以更加厌恶这样的场合了,本来还试图强颜欢笑一下的。”


笔者很好奇,座席是第一年这么安排吗,水果想了想,其实这个习俗一直就有,是她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对于性别平等,我现在的确比过去更加敏感了。”


谈笑间,水果又剥开了一只鲜艳的橘子,笔者忽然联想起温特森的小说《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珍妮特有别样的情欲,也终于挣脱桎梏和条规为自己而活。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人生不只有一种剧本,一种可能性。水果写出了属于她自己的,不走寻常路的故事。


今天是三月八日,国际劳动妇女节,是为了“她”的力量、“她”的权利、“她”的泪与笑设立的节日。近年商业营销炒起来“女神”、“女王”的靓丽标签,但我们本应该看到每一个不同的“她”,她是同性恋、她是直女、她是跨儿、她是工人、她是主妇……“她”拥有无数不同的侧面和无限的可能性,最重要的一点在于:“她”是她自己,“她”独特的故事也该由自己讲述、自己创造。然而,不平等的性别权力结构和顽固的父权文化,导致这个社会留给“她”来讲述的空间依然狭窄,“她”多元的渴望依然被框进性别规范的模板,“她”依然会撞上透明的天花板和不透光的门。鲜花和阳光之外,这些更加值得我们去思索和努力。


毕竟,“她”们不也是“我”们吗?



撰稿: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