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个楼啊,是全北京“同志公司”密度最高的地方吧?
——阅人无数,深藏不露的S阿姨如是说。
阿姨为同语的办公空间做清洁已经有2年了,知道我们每个人的名字,猜过我们每个人的自我认同。
但长久以来我们都蒙在鼓里。
直到某一天,S阿姨在擦地的时候突然问:
“好久没见XX了?”
“她离职啦。”
“哎……她人可好!”
“是呀。”
S阿姨犹豫了一下,终于没有按捺住内心熊熊燃烧的好奇之火:
“那她,是跨性别吗?”
“阿姨原来您知道跨性别!“
“那是,这些我都知道。那边同志公司(指北京同志中心)他们教过我。“阿姨不无自豪地回答。
“XX不是跨性别啦,她就是喜欢那样穿。“我一边回答,一边把S阿姨写上了采访名单……
您是怎么来到同语的呢?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我16年秋天来的,马上就两年了。是(北京同志中心)那边介绍我过来的,我在那边干的时间更长,已经三年多了。
那您刚去北京同志中心工作的时候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吗?
知道呀!我刚去,他们就跟我说了:“我们这是‘同性恋公司’。”
我在家里就知道同性恋这个事,也不算什么坏事是吧?以前在郑州卖手机,有两个女孩子经常一起来一起去,别人就时常说:她两个是同性恋。还有一个亲戚家的女孩子,她来帮忙,说自己是同性恋,家里要给她找男的结婚她不愿意,出来想找个女孩子。
不过在家里可没有在北京见到的多。我去坐公交啊,就碰见过不少。两个女孩子站在公交站上,亲得不得了,跟那个男的女的在一起一样(笑)。
您是怎么知道“跨性别“的呢?
跨性别是他们给我讲的嘛。那一次在“同志公司”(中心),他们说也可以和男的结婚,也可以和女的——那是双性恋。跨性别就是男的想当女的,女的想当男的,是不?(中心)有一个我的老乡就是跨性别,她头发可好看,又长又多。
那您在我们这两个“同志公司“工作有什么感受呢?和您在别处的工作有什么不一样吗?
没有不一样。我感觉你们人还特别好来!你们(同语)的女孩子特别好,老板也可好来。(男孩子不好吗?)
男孩子也好!但是你们这边好像没有男孩子……(不不不我们马上就会有一个男孩子入职了!看我真诚的双眼!)
除了在同语和中心,您在生活中还认识其他的同志吗?
我见的人多啦,什么人都见过。
我在两个男生家——也是同性恋,干过两年。房子不大,他两个一块住。北京那个男孩子,说相声的,人特别好;四川那个就傲气不羁的。(四川男生)他是那个,双性恋,相声男生不在家的时候 ,他也带女孩子回去,那可不就是双性恋?相声男孩没带过女孩子。
一开始他没给我说是同性恋嘛,他说是表弟,他老婆的表弟。他老婆出国去了,在外国。干一年了,我说“你老婆就没见回来过一次”,问他“表弟”:“你表姐其实没结婚吧?”
他们说“快要见上了”,一直这样说。我看出来他两个是同性恋了,就说:“我在那个同性恋公司(工作)来,好多同性恋。”他们问我哪个同性恋公司?我说XX站那里有好几个同性恋公司。
他这才跟我说,他一个朋友,可有钱,找个阿姨给他打扫卫生,打扫一天知道他是同性恋就不给他干了。所以(他)不敢说。他还说,另一个朋友,也是同性恋。家里逼他结婚逼得不行了,思想压力也大,有天开车上山,死在里面了。他家人从老家赶过来,去了什么都没说,就把他拉去火葬……
我说,早知道结婚这么累啊,年轻的时候我也同性恋,不结婚了。找个女孩子开开心心地一辈子。有的人结婚了幸福,有的人不幸福,过的太累了,真还不如不结婚。可是我那个年代没有不结婚的,再累也得成个家。
我打工走得太早了,大的八岁小的五岁我就走了。孩子跟我没感情,我跟他们也没有。我就一个人过的,都习惯了。
不合适的人别结婚,我和我老公就是,刚结婚就有了孩子,俺两个总生气,打打闹闹一辈子。打打闹闹还得过,那个年代离婚丢人嘛。——但后来我也离了,离三年了。所以我不在老家。像我这个年纪的离婚,留在农村就被人说闲话。出来了,别人知道也无所谓。不过在我(租)住的那个地方,我不敢说,说出来(自己离婚了)别人欺负你、看不起你。我儿子是大学生,都接受不了。结婚是难得很、累得很啊。
您觉得如果中国允许同性婚姻了,您的生活会有什么变化吗?
没有什么变化。 ta们互相喜欢嘛,两个人只要过的行就行。人活着不就是活得开心吗,只要开心就好。
现在人也都想得开,见得多。我以前在一家干活,他家小孩才几岁。知道我也在同志公司干活,那老婆就问老公:你说咱儿子是不是同性恋?
她老公说:他愿意爱谁就可以爱谁啊。
采访已近尾声,阿姨忽然向我们提出了一个问题:“同性恋究竟是心理的还是生理的?”又自问自答地说:“应该还是心理的吧,我知道有的人,孩子都有了才发现自己是同性恋,那就是生理可以(和异性发生关系)。”
我说:那就是了呀,我觉得生理也好、心理也好,喜欢谁这件事,又作不了假。
一旁的茄茄问S阿姨:“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您觉得同性恋会影响一个人的生活啊,性情啊什么的吗?”
阿姨说她觉得不会,“这又不是害人的事”。
“但是有的人什么都没干,仅仅因为自己是同性恋,就被老板辞退了,学校知道了就要ta退学。您不是也说,有的小孩被家里逼得自杀,或者钟点工知道了就不给ta干活了,或者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经常有这样的情况,你什么坏事都没干,只是因为自己是同性恋,或者跨性别,或者打扮得“娘”、“假小子”,就有人对你不公平。我们的工作就是希望这样的现象能够少一点。”
S阿姨认真点头,又忙忙碌碌地继续收拾杂物了。
后记
也许是因为早年就离乡打工,这些年见过许多各种各样的人;也许是因为被婚姻束缚、又被偏见和流言困扰的经历与暗柜处境不无相似;也许只是因为同语和中心的男孩、女孩、酷儿们太可爱——来到这栋楼工作后,S阿姨一直努力“学习”一个新的世界。
长久以来,说到LGBT友好,大家的想象通常集中在“受过高等教育”、“了解西方文化”、“城市”、“年轻”等元素上。
S阿姨显然不符合以上的任何一条,然而她却比许多带着上述标签的人要开放、包容得多。
我们拒绝被标签定义的同时,或许也该跳出自己的坐标系,反思自己是否也在有意无意中过度依赖标签,而忽视了每个个体独特和真实的存在。毕竟,纯粹的“主流”是不存在的,每个人或多或少会有成为少数的时刻。终结歧视与暴力的,永远不会是更多的暴力和更深的歧视,而是拆除铁幕,填平鸿沟,接受不同的世界,拥抱世界的不同。
排版炸了毛的编辑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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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 | 七夕之后终于回来了的小张
撰稿 | N.
编辑 | 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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