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这样一条政策建议，该在什么样的语境下出现呢？

答案可能是：

然鹅……

以上答案均不对~

其实，以上的建议，源于“金砖”与“彩虹”间的一次相遇。

那么，何为“金砖”，何为“彩虹”呢？

“在‘金砖（BRICS）’之前，金砖国家彼此间犹如岛屿。而今，岛屿正在向彼此靠近。”

2018年6月25日，在金砖国家民间社会论坛（Civil BRICS）上，一位来自南非政府国际关系与合作部（DIRCO）的官员，与来自巴西、俄罗斯、印度、中国与南非五国的民间社会代表坦诚相见，如此感慨道。

位于美洲的巴西（Brazil），横跨欧亚两大洲的俄罗斯（Russia），地处亚洲的印度（India）与中国（China），再加上位于非洲的南非（South Africa），将上述五个国家国名的英文首字母组合起来，就得到了谐音“砖头（bricks）”的“BRICS（金砖）”——最初为国际关系圈子所津津乐道的一个概念。不过，而今的“金砖国家”，已经不仅是有关南南合作的设想，而是在逐步演化为拉近五国间距离、加强五国间对话与合作的正式渠道与平台。

正是在五个“岛屿”彼此靠拢的过程中，围绕金砖国家领导人间的正式会晤，“金砖国家工商论坛（Business BRICS）”等配套活动（engagement groups）应运而生，成为金砖国家间在不同领域进行深入对话的桥梁。于是，“金砖国家民间社会论坛”，也在2015年俄罗斯担任金砖国家领导人会晤主办国时诞生，并逐年发展为金砖国家民间交流（people-to-people exchange）的新兴平台。

图 1 “金砖国家民间社会论坛的诞生”。

哦不，这是《维纳斯的诞生》╰(￣▽￣)╭[1]

“砖头”已经有了，“彩虹”呢？

2018年，这是被称为“彩虹之国（the Rainbow Nation）”的南非第二次担任金砖国家领导人会晤的主办国，也是金砖国家民间社会论坛出现以来的第四个年头，当真是又“虹”又“砖”。不过，对于多元性别议题的倡导者来说，南非之所以被称为“彩虹之国”，不仅是因为彩虹象征多元之美，正好对应南非在后种族隔离时代“排除万难、作为民族国家于自身多元性中寻得统一”[2]的信念与努力， 也是因为南非是全球范围内将反对基于性倾向的歧视写入宪法的9个国家之一，禁止煽动基于性倾向的仇恨，并且实施了允许同性伴侣进行共同收养的一系列进步政策。

那么，“金砖”与“彩虹”的相遇，是如何在南非的金砖国家民间社会论坛中实现的呢？

图 2 南非约翰内斯堡金砖国家领导人会晤的标志。“排除万难、作为民族国家于自身多元性中寻得统一”，这对其他金砖四国而言，又何尝不是呢？而且，金砖国家间的合作，不也正在“排除万难，于自身多元性中寻找统一”的过程中吗？

早在2017年，南非民间社会便已开始着手筹备2018年金砖国家民间社会论坛，其中便包括建立1）包容性经济发展（Inclusive Economic Development），2）土地、采矿、农业与气候变化（Land, Mining, Agriculture and Climate Change），3）新开发银行（New Development Bank），4）性别与不平等（Gender and Inequality），5）和平与安全（Peace and Security）与6）青年（Youth）等六大工作组，并在南非国内及金砖国家民间社会间就政策建议的撰写进行谘商。

在广泛谘商后，性别与不平等工作组决定围绕两大议题形成工作组的核心政策建议，其一是女性的经济解放，其二则为性别暴力的根除。同时，工作组更是将政策建议的撰写建立在以下信念之上：在解决不平等上务必要有性别视角；同时，作为交叉性议题，性别务必要在金砖国家间所有领域的合作中主流化。

因为有这样的信念，性别与不平等工作组支持17项可持续发展目标所基于的原则“不落下任何一人”，并致力于在政策建议中体现非歧视及包容性原则。在此背景下，工作组关于金砖国家性别暴力防治的政策建议，不仅针对暴力本身，也针对导致和加剧暴力的基于性别的歧视、有害的社会规范，以及刻板印象。

图 3 基于性别的暴力与歧视，均是恶鬼，需要共同治理！[3]

正巧，在2017年7月，联合国消除对妇女歧视委员会更新了第19号一般性建议，发布了题为“关于基于性别的暴力侵害妇女行为”的第35号一般性建议，并确认：

由于金砖五国均为《消除对妇女一切形式歧视公约》的缔约国，而消除对妇女歧视委员会发布的一般性建议是解读《公约》最权威的来源，并对协助各国落实条约义务和国际人权法的制定具有关键作用，性别与不平等工作组便在专门的一条政策建议中提出，金砖五国须做出更大努力，履行其作为《公约》缔约国的义务，打击性别暴力，而这也包括视性别为多元性的。因为，在防治基于性别的暴力与歧视时，不应落下被边缘化的性与性别少数群体，即：

此外，鉴于教育在防治基于性别的暴力及歧视上可以起到的重要作用，在另一条建议中，性别与不平等工作组亦提出，金砖国家政府应“确保所有公民不论其身份如何，均能平等获得高质量的教育，并在所有层级的教育领域中实施全面且具有包容性的性教育”。

就这样，以金砖国家民间社会论坛为舞台，历史、政治与文化传统差异颇大的五个国家的民间社会，在彼此间观点的碰撞和对话中，发出了又“虹”又“砖”的声音。

于是，跨越山山水水、远赴南非约翰内斯堡的中国民间社会参会者，也与其他四国民间社会的参会者一道，见证了多元性别议题与可持续发展议题在全球南方场域内的一次宝贵的邂逅。

在这次邂逅中，没有“点名羞辱”，也没有“指桑骂槐”；参与者的希冀，是通过金砖国家间的对话与合作，谋求在推动多元性别平等上既适应各国发展步伐、又具有包容性、实质性、以及可持续性的改善。

那么，金砖国家民间社会论坛，是否可以发展为倡导包含多元性别议题的性别平等议题的“前线”？而金砖国家间形成的纽带，是否可以成为全球南方民间社会就包含多元性别的性别议题进行倡导的平台呢？

又“虹”又“砖”，这个可以有吗？

机遇与挑战，其实是一个硬币的两面。

实际上，在南非政府对2018年金砖国家领导人会晤的构想中，有着“建立‘金砖性别与女性论坛（BRICS Gender and Women’s Forum）’”的计划，其目的包括加强金砖五国对性别议题的关注，并促进女性的社会经济赋权。

图 4 有图为证！

 注：上图为对南非金砖国家领导人会晤官方网站的截图。URL: http://www.brics2018.org.za/theme-and-priorities

支持南非政府设立“性别与女性论坛”的构想，性别与不平等工作组还就论坛的设计与运作专门提出了一条政策建议：

遗憾的是，由于金砖国家间未能达成一致意见，原定设立“金砖性别与女性论坛（BRICS Gender and Women’s Forum）”的倡议最终搁浅，并被修改为设立“金砖妇女论坛（BRICS Women’s Forum）”的计划。在中国外交部于2018年7月13日召开的吹风会上，公众得到的信息亦是“中方赞同成立……妇女论坛等新机制”（而非“性别与妇女论坛”）。[4]由此看来，从“性别与女性论坛”到“妇女论坛”的“瘦身”与“去‘性别议题’化”，或许已成定局。

其实，早在6月25日、26日金砖民间社会论坛召开期间，得知“金砖性别与女性论坛”将要“瘦身”的性别与不平等工作组成员，已在工作组内部会议中，就“金砖妇女论坛”可能的设计与功能进行了讨论。最终，工作组决定不更改政策建议中的语言，保留“金砖性别与女性论坛”，而非将措辞改成“金砖妇女论坛”，以传递工作组对具有包容性的性别议题的重视，而非仅仅是体现对女性赋能的关切。毕竟，性别歧视与暴力的不可承受之重，在现实中也并非女性独有的负担与磨难。

大家或许要问，在“性别”二字都会因金砖国家政府间的意见不一致而“隐身”的情况下，多元性别议题的倡导平台，真的能用“金砖”搭建起来吗？

笔者不是算命的，给不出一个基于“是”与“否”的二元对立的答案。

不过笔者记得，在《圣经》的“创世纪”部分，记载了一个关于巴别塔（The Tower of Babel）的传说，其意大致是说，从前人类语言相通，心手相连，于是便要造一座通天高塔——

——差不多是这种画风的。

然后上帝看见人在造塔，意识到人是团结一体的，且共用一种语言，这样一来，只要人能想到的事情，便将没有不能做成的。于是上帝便使得人与人间语言不通，并离散在各地。于是建造通天塔——也即巴别塔——的事业，也就终止了。

就像本文开头的南非政府官员在金砖国家民间社会论坛中所说，金砖五国不要说是在地理位置上、甚至在政治、文化与社会现状上，都有如彼此相隔的岛屿。讲真，这五个国家在语言上，大致也是互相不通的（拜殖民所赐，均以英语为官方语言之一的印度与南非例外）。这么一看，即使有金砖在手，通向彩虹的桥梁，估计都是搭建不起来的吧？

不过，南非之所以被称为“彩虹之国”，也是因为其官方语言多达11种，充分反映南非多种族、多族裔的人口与多元的文化构成。这简直是在人民语言不同、散落各地的情况下，硬是将国家像建塔一般建立起来，并在此过程中逐步摆脱殖民与种族隔离的阴霾啊。

——于是，从中国的、民间社会的、与多元性别议题的视角出发看去，2018年在南非召开的金砖国家民间社会论坛，当真是让人有“又‘虹’又‘砖’”的感慨。

这样的感慨，你也有吗？这样的感慨，要怎样拿来用呢？

以上问题，留与诸君。

[1] 图片来自网络，见Google Arts & Culture, URL: https://artsandculture.google.com/asset/the-birth-of-venus/MQEeq50LABEBVg?hl=en   

[2] 见南非统计部门官方网站：http://www.statssa.gov.za/?p=10483

[3] 原图来源于网络，在使用时进行了编辑，原画藏于Rila Monastery, Bulgaria，URL: https://en.wikipedia.org/wiki/Devil#/media/File:Devils-from-Rila-monastery.jpg

[4] “外交部就习近平主席对阿联酋、塞内加尔、卢旺达和南非进行国事访问，出席金砖国家领导人第十次会晤，过境毛里求斯并进行友好访问举行中外媒体吹风会”，外交部，2018年7月13日，见：http://www.fmprc.gov.cn/web/zyxw/t1576959.shtml

作者 | 鮟鱇君

排版 | 维允

编辑 | Gu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