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山 | 学历学位证书上要不要有性别标记
2018年4月28日，微信公众号“广州性别中心”发布推送《历史性突破|毕业跨儿成功修改了学历证书性别》[1]，介绍了一个可喜可贺的消息：毕业近十年的跨性别女性L小姐成功通过教育部修改了自己在学信网登记的性别，下一步会向学校申请更换证书。
目前，中国大陆的跨性别人士在完成性别重置手术等操作后，可以更改身份证、户口本上的性别标记[2]。但如果想要修改学历、学位证书上的性别标记，却找不到明确的负责部门及规章制度。此前广州性别中心曾向116所高校申请信息公开，希望了解毕业生在进行性别重置手术后更改学历证书中性别信息的流程，可是收到回复不足六分之一，且各高校及各级教育部门均无明确的相应规定及政策。
修改学历、学位证书上的性别标记对跨性别人士之所以重要，是因为这关乎就业：如果学历、学位证书上标注的性别和身份证上的性别不符，用人单位会质疑证书的真实性，从而给跨性别人士的应聘造成阻碍；再加上中国民众对跨性别群体普遍缺乏正确认知，即使跨性别人士通过公证等方式让用人单位认可其学历、学位证书的真实性，也可能因为暴露跨性别身份，而使自己在工作环境中遭受不合理的区别对待、影响职业发展。
如今，在各方人士的不断努力与尝试下，中国的跨性别人士终于有机会修改学历、学位证书上标注的性别，这对跨性别人士权益的争取无疑具有里程碑意义，但这是否就足够了呢？或者，换一个角度，我们是否也应该以此为契机，反思学历、学位证书上性别标记存在的必要性？
2008年，美国律师及学者Dean Spade在其研究Documenting Gender[3]中指出，不同层级的美国行政机构对变更身份证件上的性别标记，有着不同甚至相互冲突的政策及做法，给跨性别公民的正常生活带来不便。随后，Spade通过比较各类身份证明上标注性别的原始目的以及该做法的实际效果，提出美国行政系统有必要减少使用性别数据。
Spade认为，在行政系统层面上，应根据信息收集的目的判断是否记录性别数据；而具体到个人，在涉及税收、就业、政府服务和公共设施等与性别无关的情境中，相应身份证件上并无标注性别的必要。以社会保障卡和出生证明上涉及的性别标记为例——
⚫ 社会保障卡
美国设立社会保障登记制度及社会保障卡的原始目的，是给人民提供残障、老龄补助，经逐渐发展，今天的社会保障卡在银行业务、商业活动及缴税、入学和参军等政府项目中也起到身份认证的作用。尽管社会保障卡上并没有性别栏，但社会保障局在相关的记录中会收集性别数据，在验证身份时用来交叉对比，这种操作暗含了一个前提假设：性别信息是稳定、不会改变的。然而，该假设并没有考虑到性别少数群体，比如约占美国成年人口0.58%的那部分自我认同为跨性别的人群。[4]换句话说，在社会保障局进行交叉对比以防止身份盗用时，性别信息不一定有助于实现该目的，反而可能给个体带来不便，所以应该选用出生地等更为稳定的对比项目。
⚫ 出生证明
美国政府为给公共卫生相关统计分析工作提供可靠信息，而进行出生数据登记，出生证明则是该登记过程的一部分。性别标记能够反映新生儿的性别比，从人口学角度看是必不可少的信息。但是，如果有相关机构收集性别信息并上报，是否还有必要在每个个体的出生证明上指派一个性别呢？事实上，纽约州可以提供无性别标记的出生证明，这一实践也侧面说明出生证明上的性别项并非必需。
我国《普通高等教育学历证书管理暂行规定》[5]第二条规定，“普通高等教育学历证书系……学生受教育程度的凭证”，而《学位证书和学位授予信息管理办法》[6]第一章第二条指出，“学位证书是学位获得者达到相应学术水平的证明”。换句话说，我国的学历、学位证书反映的是持有者的教育背景和知识技能水平，然而性别标记既不影响或也无法反映持有者的资质，可以说是和证书目的无关的信息，所以学位学历证书上没有标记持有者性别的必要。
那么，我国教育部门在学位学历证明上设置性别栏是否有别的考虑呢？比如进行身份认证，或者国家层面统计受教育程度性别比？参考上文中Spade的论证方法，可以做出以下推断：
⚫ 身份认证
随着学历学位证书防伪技术的进步与网上查验渠道的开通，性别标记不应该也不足以被寄予身份认证的功能。
⚫ 教育程度性别统计
性别是基本的人口学指标，性别数据能帮助反映我国不同性别人民的生存现状，具有重要的统计学价值及意义。但是，收集各学历人群的性别数据是一回事，将性别标记印在个人的学历、学位证书上又是另一回事，这两者之间并无直接因果关系。在实际操作中，学位学历证明上的性别标记并不能帮助用人单位有效判断证书的真实性，反而会给跨性别人士的求职、深造带来障碍。
所以，要保证跨性别人士能够充分发挥自己的专长、为社会作出应有的贡献，相关部门不仅需要给TA们提供修改学历、学位证书上性别标记的机会，还应该出台明确的规章政策并简化操作流程。更进一步，随着数字时代到来，个人学籍、学历信息的全面收集与快速准确查验已经成为现实，相关部门更需要综合、全面地考虑不同群体的诉求、做好相关敏感隐私信息的保护工作，比如可以取消学历、学位证书上的性别标记，帮助跨性别这一经常遭到误解和歧视的人群享受平等的就业权等经济、社会与文化权利。
致谢：本期Ta山中介绍的内容来自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威廉姆斯机构网站上的英文资料，在此表示感谢并欢迎大家浏览该网站的更多内容：https://williamsinstitute.law.ucla.edu/category/research/transgender-issues/
参考资料：
[1]韦婷婷. 历史性突破|毕业跨儿成功修改了学历证书性别. 广州性别中心. 2018年4月28日. https://mp.weixin.qq.com/s/mcuE4QaA7xntWiu2tuLEWg
[2]公安部治安管理局关于公民手术变性后变更户口登记性别项目有关问题的批复（公治[2008]478号）
http://www.szxc.gov.cn/szxc/zwgkinfo/showinfo.aspx?infoid=8e5cc6e1-da11-4cfa-a12b-6472ed263577&categoryNum=002003003
[3]Spade, D. (2008). Documenting Gender. Hastings LJ, 59, 731-842.
[4]Flores, A.R., Herman, J.L., Gates, G.J., & Brown, T.N.T. (2006). How Many Adults Identify as Transgender in the United States? Los Angeles, CA: The Williams Institute. https://williamsinstitute.law.ucla.edu/wp-content/uploads/How-Many-Adults-Identify-as-Transgender-in-the-United-States.pdf
[5]国家教委. 普通高等教育学历证书管理暂行规定. 中国人民共和国教育部. 1993. http://www.moe.gov.cn/srcsite/A02/s5911/moe_621/199312/t19931229_81910.html
[6]国务院学位委员会 教育部. 学位证书和学位授予信息管理办法. 中国人民共和国教育部. 2015. http://www.moe.gov.cn/srcsite/A22/moe_817/flfggz_xx/201507/t20150713_193671.html
作者 | SH
编辑 | 鮟鱇君
排版 | Icar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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