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言
上期推送中(点击查看《不再沉默(上) | “一切都是我的错”》),通过对具体案例的分析,文章展现了歧视性的社会文化和校园环境,如何迫使校园性别暴力的受害者“噤声”,限制了他们保护自己的手段和途径。本期推送,同语继续聚焦校园性别暴力,结合受访教师的分享,探讨当下可能的努力方向。
校园性别暴力的发生具有一定的阶段性。根据同语的校园性别报告,多数调查对象表示基于性别、性别认同或表达的语言暴力发生在初中阶段,这一点也得到了受访教师的认同。
“学校这两年的话会看到(霸凌)在变少,但是当初那几年很多,就是校园暴力啊斗殴啊比较多。然后这几年性质比较恶劣的是在初中发生的,就是学生自杀啊,是有发生的。”
一位高一教师B老师这样向研究小组介绍当地的情况。武汉某高校心理中心的T老师在访谈时则表示:“校园欺凌这个现象虽然我没有做过特别的研究,但是从个人的成长经历以及侧面的了解,校园欺凌比较容易出现的时期是初中时期,因为初中时期本身就有青少年成长的这样一个特殊阶段,在高中阶段都开始变少,主要发生的是在初中时期。像起绰号啊,嘲笑啊,他们会特别在意这种形式上的东西,所以从我的感觉来讲初中应该说是一个比较危险的时期。”
校园性别暴力的这种阶段性特征,一方面必然会对处于身心发展关键阶段的青少年造成不可忽视的影响,另一方面也提醒我们要尽早开始预防和干预,不可等到悲剧酿成再追悔莫及。
为小A做了三年多咨询的Z老师,在访谈中也表达了相同的观点:“人就是这样嘛,当你还没有形成明确的性倾向的时候,他是很包容的,因为他不觉得是个问题。一旦他说啊那我是个异性恋,那异性恋是好的,同性恋是坏的。我说应该在初中,甚至更早的时候,给学生们能够做一些性别方面的教育。”
Z老师的话,点出了校园性别暴力的成因之一。初中阶段之所以成为校园性别暴力“重灾区”,原因是复杂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在于这段时间正是青少年开始形成社会身份、文化身份认同的时期,他们想要融入一个群体,确认“我是谁”的愿望会变得强烈起来。这时,他们能接触到怎样的信息就会变得至关重要,如果青少年在学校——在这个小小社会里学习到的是刻板印象和性别权力秩序,那么他们势必要向“正常的”、“好的”性别认同、性别气质和性别表达靠拢,并且通过攻击少数群体,来巩固和确认自己的身份。
换言之,如果青少年可以接触到多元性别与性别平等的理念,了解到社会上存在各种各样不同的“人”,并且我们彼此没有本质的优劣高下——那么这种“融入主流”的焦虑会大大减轻,校园环境也会变得因此更加友善。长远来看,对于整个社会观念和文化的转变也大有裨益。
T老师在访谈中强调,作为“双一流”大学,校园里针对性与性别的歧视和暴力是极少的,学生群体观念比较开放、平等。读者可以想象,这些学生也是在成长过程中逐渐了解到这些知识和观念的,那么与其让孩子们在偏见和谬论中自己跋涉,不如建立有效的机制去引导和保护他们。
然而目前来看,学校对校园性别暴力的预防和应对机制普遍比较匮乏。除了上文提到的教育缺位,还有缺少应对的流程。
据B老师介绍:“我们去年这边初中死了一个,那个学校更多的是推卸责任甚至是否定这件事的发生。预警防治这样的机制整个是缺失的。那件事情发生以后,其他学校最多就是拉个横幅,象征性的表示这个工作我们做过了,配套的方案措施都是没有的。所以学生一遇到这种事会比较恐慌,他不知道自己要通过什么样的流程,向谁去寻求帮助,都没有。就看老师有没有警觉的发现。然后校方的话很少会主动的去把这个事处理的比较完善。像一套完整的流程基本上都没有。最多就是班会课上说一说这样子。”
在大学里,同样缺少专门的报告和处理机制,学生主要依靠辅导员和心理咨询中心的干预来解决霸凌问题。
但是,一方面对于语言暴力、排挤、孤立等“隐蔽“的暴力,学校往往并不重视,另外一方面许多学生由于之前的经历等原因,不敢或是不愿意信任辅导员、咨询师,担心他们不会以友善和开放的态度来对待自己;这种应对机制是远远不够的。学生们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据Z老师介绍,即使是在咨询师中间,也有一部分不够了解多元性别知识,从而“局限在性倾向方面出不来……很难给来访者做一些建设性的工作。”
因此,Z老师经常把自己的经验和同事们分享:“(一个同事)他就碰到一个男同失恋的事情,问我这个事情怎么办,我就说那肯定性的咨询法实际上告诉我们说,你知道他的性取向,可是同时你要按照一个人的自然的反应,来跟他沟通。而不是把他当成“同性恋”。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态度。他就纠结于特殊性方面。实际上人的共性是远远大于个性的。共同的东西是要比个性多得多的。”
虽然目前在学校层面还没有成熟的制度和系统的教育,但接受我们访谈的B老师和Z老师,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性少数学生做出了种种努力。
B老师作为高中的一线教师,深感教师队伍对于多元性别与性别平等的认识还很不足够,甚至会对性少数学生抱有偏见,因此自己在业余时间学习了大量相关知识,还参加了同城组织的多元性别培训。
“(当遇到校园性别欺凌时)我在场的话我会直接制止的,我就会说这样的话不要乱说啊之类的。然后在课堂中有相关的知识的话我会旁敲侧击的说一下。因为在接触这些知识之前我对这些的知识储备也是不够的,后来才意识到同学们之间的差异以及如何相处,就是从这个角度出发。在工作三四年以后我会在课堂上穿插着讲一些性少数的事情,让大家慢慢了解这个事情。当然还是有些同学有抵触的,但是通过科学上的知识,慢慢的虽然还有抵触但是会控制自己。”
Z老师则为学生开设了性教育课程,并且举办性少数真人图书馆活动。邀请嘉宾跟年轻的学生们分享,作为性少数,真实的生活状态和生命经验。除此之外,还有反艾滋歧视BDSM科普、残障人士的性平等等等议题。然而令Z老师忧虑的是,这些课程和活动的效果并不像他预想的那样明显,“给我们感觉就是这件事情真是任重道远”。虽然学生对性少数有了一些直观的了解,不再像过去那样简单地排斥、回避,但观念的转变并不是如此轻易就能发生。“因为那些性别歧视的,甚至污名化的教育,那个力量是很大的。”因此,Z老师认为像这样的教育,应该在更早的时候——在中小学就开始,这就回到了我们开头的议题。
最后,同语想再次与大家分享对建立和完善校园性别暴力防治机制的一些政策建议,希望这两期推送能加深大家对这一议题的理解,并生发出有益的讨论。
出台新的法律政策或修改既有法律政策,明文禁止学校环境中基于性别、性倾向、性别认同、性别表达和性征的歧视和欺凌;
贯彻落实《关于开展校园欺凌专项治理的通知》、《关于防治中小学生欺凌和暴力的指导意见》和《加强中小学生欺凌综合治理方案》等校园欺凌专项政策,在实践中主动预防、平等对待并积极处理学校环境中基于性别、性倾向、性别认同、性别表达与性征的歧视和欺凌;
通过师范教育、岗前培训、教师进修等方式,使教职员工具备性别平等知识、社会性别和多元性别相关知识与反歧视意识,以加强其在处理学校环境中的歧视与欺凌事件时的多元性别敏感性;
将性别平等、社会性别和多元性别相关知识和反歧视教育纳入各阶段学校课程设置中,使全国学生接受具有包容性的健康教育、生命教育和公民教育;
不再沉默,让改变从当下发生!
文案 | N.
编辑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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