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就算没有看过，一定也听说过《日常对话》这部纪录片了吧？

有人把它称作“女儿献给母亲的情书”：作为一位女儿，导演黄惠侦在90分钟的时间里，一点点记录、也渐渐走近蕾丝母亲的生活，终于令母女之间长久的沉默终于裂开了一条缝。

不过，今天镇镇要推荐的是另一部作品——音乐剧《悲喜交家》（Fun Home，又译开心窝、欢乐之家）。说起音乐剧大家可能会想到印度歌舞片或是踢踏舞女郎，但《悲喜交家》并没有那么炫目的歌舞和大场面，它展现的只是一个平凡家庭的故事。

http://www.sohu.com/a/153519632_428966

这部音乐剧改编自美国漫画家、女同性恋活动家艾莉森·贝科德尔的同名图画小说。如果这个外国名字让你感到陌生，那她另一项成就你可能有所耳闻——电影贝氏测试，这三道法则已经成了评价电影是否性别平等的一个重要准线。

https://en.wikipedia.org/wiki/Bechdel_test

如果说《日常对话》是女儿尝试修补母女间的无法理解和无法沟通，那《悲喜交家》便是一位拉拉女儿在成年之后，在追忆中试图认识、理解深柜父亲的生活和他的悲剧结局。

警告：以下包含海量剧透。

https://www.out.com/theater-dance/2015/6/04/fun-home-cast-album-reaches-1-billboard-charts

艾莉森出生在一个富裕的美国中产家庭。父母有知识有文化，父亲是高中语文老师，经营家族殡仪馆，还是历史学会会员；母亲是戏剧演员，精明能干，把一个古董博物馆似的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从小艾莉森就感到父母之间的相处模式很奇怪，可年幼的她尚不理解。上了大学后，艾莉森明确了自己的性向，并向父母出柜。趁着这个契机，她才从母亲的口中得知父亲也是同性恋。然而，故事最后并没有走向“父女同心”——艾莉森成为了一名同志漫画家，而她的父亲却选择了自杀。

本剧的剧情随着中年艾莉森的回忆，分几条时间线交错展开。借助中年艾莉森的旁白和视角，从一开始我们就能隐隐约约地感受到，这标准幸福家庭模板下隐藏着许多不稳定因素，一切看起来细枝末节的事情似乎都是父亲悲剧的征兆。

http://www.dcoutlook.com/2016/08/fun-home-tour-announces-casting-dc.html

当有人来参观他们家房子的时候，父亲不允许家里的摆设出一丝差错，母亲焦虑急迫地责令孩子把玩具收好，给家具抛光，营造出一个完美的家。

当艾莉森不想穿小裙子和小皮鞋去参加宴会，生气地告诉父亲自己讨厌这些衣服的时候，她的父亲立刻质问她：“宴会上每个女孩都会穿上漂亮的裙子，你不想穿裙子？好，我不在意，你去换吧。你想成为那里唯一一个不穿裙子的女孩吗？你想被人在背后议论吗？”对此艾莉森只能屈服。

在后来的剧情中我们得知父亲也有过一个放肆捣蛋的青少年时代，但他最后还是选择顺从规范，过一种“正确”的人生。未讲出的故事想来不由令人心酸。

在小艾莉森的眼中，父母虽然也会争吵，但家庭生活基本上如父亲所愿平稳地进行；然而，当中年艾莉森回首往事，她清楚看到父亲无法就此满足：小时候经常来帮工的不同年轻人，在中年艾莉森看来无疑是父亲的情人；父亲的深夜外出究竟真的是去拿报纸还是出去寻欢，艾莉森也无从知晓。

https://www.broadwayworld.com/seattle/article/BWW-Review-Gripping-and-Beautiful-FUN-HOME-at-the-5th-Avenue-20170714

当艾莉森鼓起勇气向父母出柜时，父亲始终顾左右而言他，最后轻描淡写地告诉她“取向这个问题，我主张每个人都应该尝试一下，但我不理解为什么要给自己打上标签。”

此时的艾莉森还不知道父亲的秘密，她对父亲避重就轻的态度气愤不已，觉得父亲根本不能理解她，直到后来母亲揭露了父亲也是同性恋，艾莉森才恍然大悟。但秘密的揭露并没有让惯于伪装的家庭一下子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家人依然维持着表面上的和睦，对房间里那只大象视而不见。艾莉森急迫地想要和父亲谈一谈，可这时她才发现父亲永远在回避。有一次回家，她几乎就要把话说出口，但下一秒父亲立刻岔开了话题。

她的父亲是一个矛盾的人，他年轻时去过四方游历：德国、法国、意大利……但内心他从未走出自己的柜子，就算女儿努力想抓住一切机会告诉他“爸爸，我也是，我从5岁起就开始喜欢女孩”，但他还是选择避而不谈。

https://www.dailydot.com/parsec/duke-freshmen-fun-home-controversy/

本剧用《地图》这首歌（还记得这是个音乐剧吗）作为对父亲一生的隐喻：他出生在这座小镇，也在这座小镇死去，他的一切都可以在地图上用一个圈圈起。即使门前就是通向世界的宽阔大道，他也不曾迈出一步。

在给女儿的信中他似乎曾有一瞬间的坦陈，但立刻又缩回了伪装之中：

“在我人生中也曾有几次想过要站出来，但我不是英雄，这是逃避吗？也许吧。有时候很难判断什么才是真正值得做的。”

也许，他尝试过。

以前父亲看上过一栋古董老房子，但他总说这房子太破旧没法修缮好。不知为何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里，父亲买下了房子，整日整夜地呆在那里，拼劲全力来修补剥落的泥灰、破损的门窗、翘起的地板。他可能隐隐看到了一丝希望。

可能这一切终究是太迟了，正如父亲在剧中所说：“我想我老了，而老了想重新开始就更难了。”最后他冲向了一辆疾驰的卡车，留下了那座没有修好的老房子。

http://fiftybooksproject.blogspot.co.uk/2015/12/fun-home-by-alison-bechdel.html

如果在有一次父亲没有岔开话题，如果他们能坐在一起谈谈自己的经历，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呢？答案没有人知道。

父女出生于同一个小镇，拥有相似的身份，最后却走向了不同的结局。我们不知道艾莉森的父亲经历了什么样的早年生活，但在艾莉森的生活中，我们看到她早早加入同性恋联盟（Gay Union），还有一个同样关心社会的女友。同性恋运动使社会意识发生了变化，社群也越来越团结壮大，艾莉森是这个现实的受益者，而对于已经走入异性恋婚姻的父亲来说却太迟了。

对于父亲来说，同性恋身份是可耻的，他无法坦诚；但在年轻的艾莉森眼中，父亲显示出的只是封闭和犹豫，她不知道如何接近。等到了中年，她才真正理解父亲的懦弱与逃避。这部作品大概也是她跨越时间，向另一个世界的父亲伸出的手。

撰写 | 宇珺

编辑 | 宇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