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7月19日，联合国防止基于性取向和性别认同（sexual orientation and gender identity, SOGI）*的暴力和歧视问题独立专家蒙丹蓬向联合国大会提交了主题为“拥抱多样性，鼓舞全人类”的报告（A/72/172）。这是蒙丹蓬在就任独立专家一职后撰写的第二份报告，而此前以“于人性中见多样，于多样中见人性”的报告（A/HRC/35/36）也已在2017年6月召开的第35届人权理事会上得到发表。此次提交的第二份报告旨在介绍在SOGI议题领域内的“关键事态发展”，1其中也提到了中国已废除针对男男性关系的“流氓罪”的现状。报告预期将在自2017年9月12日起召开的第72届联合国大会常会上得到发表。

那么——

这份报告都有什么看点呢？

*注：联合国对sexual orientation的中文翻译为“性取向”，鮟鱇君对此虽持保留意见，并在自己的叙述中使用“性倾向”来代替，但在涉及固定名词及原文引用时仍采用联合国的官方翻译，特此说明。

在今年4月提交给联合国人权理事会、并在人权理事会6月举行的第35届常会上发表的报告（A/HRC/35/36）中，蒙丹蓬介绍了将作为其工作重点的六个议题领域。其中，第二个议题领域为“对自愿同性关系进行去刑罪化”。在新报告（A/72/172）中，这一议题领域在内容上改为了“对自愿同性关系及性别认同和表达去刑罪化”。（见下图）

只是多添了几个字而已，到底有什么重要意义呢？

当

然

有

！

读者若是细心，就可以发现蒙丹蓬的职务名称乃是“联合国防止基于性取向和性别认同的暴力和歧视问题独立专家”，英文则是“Independent Expert on protection against violence and discrimination based on sexual orientation and gender identity”，其中是没有关于性别表达（gender expression, 即SOGIE中的“E”）的内容的。

所以，严格来说，独立专家的任务授权中没有明确提及“性别表达”这一议题。蒙丹蓬其实只是“SOGI议题独立专家”，而非“SOGIE议题”独立专家。（有点绕对吧嘿嘿~别急，看下面~）

换句话说，其工作领域中多添的“及性别认同和表达”这几个字意味着独立专家将在工作中更加有意识地关注性与性别少数群体的多元性，以及其所面临的歧视与暴力问题的不同根源。

可见，这一位纸面上的SOGI议题独立专家是有能者多劳的觉悟，打算做实际上的SOGIE议题独立专家的！而这一进展则意味着在跨性别、性别认同、性别表达领域工作的小伙伴们的努力或能借由独立专家对此类议题的关注而得到联合国人权系统更多的重视。

好事儿是吧？~

不知道各位对联合国人权机制的运作有多少了解呢？如果大家脑海里是人权专家和各国外交官正襟危坐，干巴巴地就人权议题进行学术讨论的画面，那你就错了！虽然参与者多是文质彬彬的专业外交官与人权专家，但是在联合国舞台上围绕人权议题的交锋绝对会让观者捏把冷汗！要说其中原因，这恐怕与人权专家们大多直言不讳、倾向于点名道姓地指出主权国家在保障人权上的欠缺与不足有关。这种“忠言逆耳利于行”的工作方式在坊间另有一个名字，就是诸位可能有所耳闻的 “点名羞辱（naming and shaming）”模式。

比如，联合国人权事务高级专员扎伊德·拉阿德·侯赛因（Zeid Ra’ad al-Hussein）在今年8月底就曾严词评价美国总统特朗普关于弗吉尼亚白人民族主义集会上发生暴力冲突的言论，不仅对仇外心理与种族主义在美国的抬头表示担心，言下之意还有美国的新闻自由正在遭到总统本人的攻击。2其实，此前鮟鱇君曾介绍过的联合国赤贫与人权问题特别报告员菲利普·奥尔斯顿（Philip Alston）在访问中国后撰写的报告中也不乏措辞严厉之处。

做了这许多铺垫，是因为鮟鱇君在对主题为“拥抱多样性，鼓舞全人类”的这份报告咬文嚼字时发现独立专家并未开启“点名羞辱”模式。虽然蒙丹蓬确实提到了一些国家在对同性关系去刑罪化上进展滞后的情况，但是其措辞真的就是“一些国家”。

谁？

谁呀？

您说的谁呀？

与很多人权专家以“虽然有一些成就，但是……”的画风不同，蒙丹蓬采取的是令人耳目一新的“虽然有一些不足，但是……”的文体。比如，这份报告对中国大陆的情况说明就是简短的一段：

这分明就是压倒性地争取多看积极的一面，正有道是——在此借用鮟鱇君的同事美人鱼的点评——

注：这碗鸡汤是鮟鱇君自己做的，

你们不要看不起里面汤少肉多……

那么，这碗重在鼓励的鸡汤能有用吗？

作为一条“道阻且长，行则将至”不离口的深海鱼，鮟鱇君对“拥抱多样性，鼓舞全人类”这种积极阳光的口号在实践中的益处多少持保留意见。不过，或许正是这一表面上显得过于单纯乐观的工作风格，才有可能使已然高度政治化的SOGIE议题国际倡导焕然一新，拓宽前进的道路。

毕竟，在就设立SOGI议题独立专家的人权理事会决议（A/HRC/RES/32/2）进行投票时，人权理事会的47个成员国中支持的还不到半数，只有23个，而除去6个弃权的国家，反对的国家则占到了18个。其实，就在蒙丹蓬于今年6月在人权理事会上就其第一份报告进行发表时，巴基斯坦也曾代表一些国家声明不承认“联合国防止基于性取向和性别认同的暴力和歧视问题独立专家”的设立。

可见，各国在这一议题上的分歧有多么严重。在此背景下，蒙丹蓬或许是希望通过对话而非点名羞辱的方式慢慢缓和不友好国家在SOGI议题上的态度也未可知。虽说这种以建设性对话替代冲突对抗的方式在推动各国国内立法改革上是否有效还有待观察，但是它在缓和SOGI议题引起的政治冲突上无疑将发挥作用。诚然，譬如俄罗斯车臣当局迫害性少数者的情况应当得到毫不留情的谴责，但是换个角度看，以“对骂”为形式、以指责为策略的倡导方式如果真的具有普适性的效用，各国在SOGIE议题上立场的两极分化也就不会在近年愈演愈烈了。那么，在长远上来看，这一心灵鸡汤般的策略究竟是具有大补功效还是伤害肠胃，而民间社会组织在设计、落实自己的倡导时又是否可以来上一碗呢？

是不是很想来一句“让我们拭目以待”？

然而……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

也就是说，

蒙丹蓬教授用心良苦熬制的

这一碗心灵鸡汤，

很可能仅此一碗……

文案 | 鮟鱇君

编辑 |Ｇｕｋ